不末

「疏疏一树五更寒。爱他明月好,憔悴也相关。」

每到深夜,我就陷入自我厌弃的低潮。

做一个开车写甜文的写手,是一件既轻松又能有热度的事情。

做一个想表达诉说的写手,则是一件辛苦、孤独甚至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。

前者只需要不太差的文笔和一点灵感,后者则需要日以继夜的沉淀、殚精竭虑的构思和如星辰一般对很多人而言遥不可及的天分。比如说,知乎体的那篇小甜文我只用了两个小时,轻松愉悦,而我写NPC不可攻略的每一篇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构思,过程伴随着无数次推翻与重建。

可能有人跟我说,开车写甜文与表达诉说并不冲突,确实,开车也有感官刺激,写甜文也能荡气回肠。我承认史诗的伟大,但也没觉得甜文就“格局小”,甚至“史诗”和“甜文”本来就不是对立面,某些东西是共通的——哪个情节让人印象深刻,哪句台词让人念念不忘,对我自己来说,如果有一点打动你们,就是很幸福的事情。

但是,“幸福”不代表“满意”,换言之,我可能对我写的无脑甜还算满意,但我对“我在写无脑甜”这件事并不满意。

写甜文是我的舒适区。

我能较为容易的写出一篇“还可以”的甜文,我不会觉得甜文的情节和台词难以设定,我能轻易想到甜文的梗和细节,因为“唯手熟尔”。

但是我不满意。我不满意的不是甜文,而是囿于舒适区的自己。我承认我多少有些野心,这种野心,和粉丝无关,和热度无关,甚至我可以说——和刀剑乱舞也无关,说是执念也好,不甘也罢,我不想只写无脑甜,也不想只写爱情。作为写手总会有种冲动,想写尽世间百态,想探索文字与语言的终极。对我而言,写作某种意义上是一场战斗,文字是士兵,逻辑、理性、情感、音韵、节奏是武器,情节的设置、视角的切换、人物的命运乃至语言的风格则是排兵布阵的法则,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、剧本是战场,敌人只有一个,就是从前的自己。

预言、警示、唠叨、呓语,甚至是梦话,我想用一切方式来表达,我深深迷恋,也深深怀疑,迷恋的是文字,怀疑的是自己。

我可以坦然承认我的平庸、乏味乃至无能,也可以怅然认清自己的狭隘、偏执与软弱。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说自己是“一条露出海面的无声的鱼”,我不是,我沉在海底,一度以为自己是鱼,不断向上就可以露出海面,可我不是,我是沙砾,沧海一粟里渺小的一点,挣扎撩动的水波不过咫尺之间。我能写的前人已经登峰造极,我不能写的前人已经千帆过尽,我写过的一无是处,我想写的毫无闪光,更让人绝望的是,我以为我发现的处女地早就被前人盖起广厦,而真正的处女地又不断被开发。

如果我真的能就此打住就好了,写甜文有什么不好?我轻松大家也轻松,我有无尽缠绵的柔肠,可以把人心最细微的褶皱拿来细细说道,蜂蜜里滚一滚,在凛冽的冬日都泛着香。

可是我不甘心,真的是不甘心啊,怎么能甘心呢?我是读书长大的,我熟知每一个韵脚,我看过一大堆在文学史上金光闪闪的名字,我读史读哲,思考“宇宙是织布机还是花”,在逻辑的线条里编织红线,在情感的抒发与理性的思辨里端着天平,这些努力看不到,在我的文里也几乎表现不出来,可是我怎么能只是这样,怎么可以只是这样?我一路听着“灵秀”的夸赞走过来,怎么能成为仲永?

总该去看看,奔跑着去看,步行着去看,实在不行就爬着去也好,来人间一趟,我要看看太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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